無論是拉爾斯還是蘭達提尼，都不曾見過這樣宏大的魔法戰鬥。

魔導師的雷霆之怒如同撕裂天空的巨龍，黃金騎士的光明聖劍在大地上斬出了深邃的鴻溝，矮人大師所鑄造的最神秘精致的武器反射著魔法的微光，白精靈綠色的箭矢劃過空中，還有黑暗精靈神出鬼沒的匕首和詛咒……魔獸的獠牙和利爪、完全免疫魔法的強橫鱗片與對面的聯軍對峙著，一時之間，整個平原變成了血與火的海洋。

只是他們似乎誰都沒有註意到身畔不時爆出的哀鳴和怒吼，拉爾斯和蘭達提尼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些黑暗魔獸中央的少女身上。她坐在二十級魔獸寒霜骨龍背上，寬達幾十米的骨翼高高舒展在戰場上空，尖利的骨刺上披掛著藍色寒霜，每一次都能帶走幾條人類的生命。

她什麽武器也沒有，只是那雙白皙的手已經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噩夢。無需吟唱就能瞬發的十七級禁咒，在場所有強悍魔獸中絕對的領導，她輕輕一揮手，就有數十人死在黑暗詛咒之下，被巫妖制成傀儡的屍體，下一秒就能立刻對同伴刀劍相向。

她的黑袍在腥烈的風中獵獵飛舞著，黑若點漆的眼眸凜冽有光，清秀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高傲地睥睨著下方的修羅場，任自己的手下收割著生命。

黑暗之神瑟雷斯，主司欺騙、陰謀與背叛，三大主神之中力量增長最快的神靈。只要她仍然存在，世界就註定會走向覆滅。

就算是各種族的聯軍，在這樣強悍的力量面前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魔獸踩在他們的屍體上漸漸向前，眼看就要攻破最後一道防線——

“住手！”

一聲怒吼突然從人群的最後方響起來，在充斥著悲鳴與慘叫的戰場上，這聲怒吼並不算大，只是卻如同炸雷一樣，驚醒了被戰敗和死亡的陰影籠罩的聯軍。從聲音傳來的地方，人群像是被點燃了一樣，希望和激情重新回到了本已絕望的臉上。人潮宛若潮水一樣從後向前慢慢分開，中間留出的道路上，騎在黑色駿馬上的騎士正手持寶劍飛奔而來。

銀白色的名為星辰之曜的神聖鎧甲，血紅色光芒吞吐的神器影之劍，身後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不死之翼銀翼騎士團……這是傳說中唯一的聖騎士，最偉大的戰神西薩羅。他的出現永遠伴隨著勝利與榮耀，哪怕是在戰場之上，被馬蹄踏過的鮮血也會變成勝利的紅花。

戰神西薩羅，黑暗之神瑟雷斯，從□□神手中誕生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世界最極端的兩面。一個永遠踩在金色的階梯上立於雲端，一個註定踏著無數枯骨走向深淵。

他像是剛從另外一個戰場疾行而來，鎧甲和戰靴上帶著厚重的塵土血跡，他沒有戴頭盔，黑色的長發被汗水沾濕散落在肩膀上，那張在無數戰神殿的雕像中都不曾出現過的臉孔清晰地顯露在所有人面前。的確是如同傳說中一樣英俊的男人，深刻而挺拔的五官，就算沾染了鮮血和灰塵也遮擋不住濃郁的男性魅力。他用力擡著頭，那雙翠綠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視著空中骨龍背上的少女，聲嘶力竭地大喊道：“芮茵——”

蘭達提尼用力轉過頭來，難以置信地瞪著拉爾斯！

旁邊的男人有著幾乎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臉孔，他像是靈魂都被抽走了一樣，失神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那些幻境。率領銀翼騎士團的戰神西薩羅如同旋風般沖到了聯軍的最前方，他的面孔因為憤怒而微微有些扭曲，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影之劍——

突然之間，就像剛才盒子打開的時候一樣，周圍的一切又毫無預兆地暗了下去。

他們仍然站在沒有太陽的黑暗荒原上，蓋子緊閉的盒子安靜地被丟在一邊，周圍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死寂，剛才恢弘的一切就好像一個荒謬的夢境，夢醒之後，一切還是原來平靜的模樣。

誰都沒有動，他們像是還沈浸在那場震撼的夢中不能自拔，兩個人死死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小盒子，過了很久，拉爾斯才伸出手來，有些顫抖地重新打開了盒蓋。

然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曾經儲存在裏面的慘叫聲像是在剛才完全被放了出來一樣，空蕩蕩的盒子一眼就能看到底部，哪怕倒個底朝天也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

“剛才那是……預言嗎？”蘭達提尼不敢相信地推測著，“芮……那個女人才是真正的黑暗之神，而你，會在最後殺了她？”

拉爾斯的臉色一片慘白，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從裏面提奧的打扮來看，她還是黑暗精靈統領著王權與神權的至高祭司，與其說是預言，這更像是一段回憶，一段……關於兩百年前，那場戰爭的回憶。”

“兩百年前的戰爭？”蘭達提尼的眼神似乎是一瞬間冷了下來，他緊緊盯著拉爾斯，目光如同偏薄的刀鋒一樣泛著冷意：“那場所謂正義與邪惡的戰爭，戰神西薩羅率領各種族的聯軍，最後以性命為代價殺死了黑暗之神瑟雷斯——也就是說，親手殺了她的那個人，是你嗎？”

“我沒有！”拉爾斯痛苦地大喊出來，“我怎麽可能……我不是……兩百年前，我和芮茵根本都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況且，芮茵怎麽可能是那個黑暗之神瑟雷斯呢？！”

“不是沒有可能的。”蘭達提尼輕聲說，“那個女人能夠召喚墮落騎士莫爾多瓦，能夠在受了那樣致命傷的情況下存活下來，還有……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的身上就有很淡的黑暗氣息，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那面鏡子的緣故，現在看來，也許從開始的時候，那股氣味就是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右邊的臉上就狠狠地挨了一拳。毫無防備的黑暗精靈一個趔趄，回過頭來的時候，雙眼赤紅的男人正如同野獸一樣緊緊盯著他。

“你到底在胡說霸道些什麽！”拉爾斯嘶吼著，“芮茵她……芮茵她才不可能是黑暗之神！黑暗之神代表著欺騙、陰謀與背叛，芮茵怎麽可能會與這麽骯臟的東西有關！”

蘭達提尼冷笑了一聲，下一秒毫不猶豫一拳揍了回去，黑暗精靈的力量陰狠而無聲，就算是拉爾斯，在這麽近的距離也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他向前邁了一步，血紅色的眼睛帶著惡意陰鶩地直直盯著他：“骯臟的東西？哈！搞清楚，白癡騎士，主神是依賴信仰而存活的，如果沒有那麽多瘋漲的惡念，根本不會有黑暗之神的存在！你們把自己最骯臟的東西丟到了她的背上，卻反過來指責她的不對。這樣惡心的種族，到底是憑什麽把自己放在正義的一面的！”

拉爾斯的嘴唇顫抖著，面色煞白地看著蘭達提尼，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辯駁的證據。

在所有書本的記載上，戰神西薩羅都是作為英雄被捧在榮耀頂端的存在，黑暗之神瑟雷斯永遠是被當做失敗者提起的那一個，沒有人關心過他為什麽走上毀滅的道路，他被嘲笑、被斥責、被唾棄，哪怕在最後遭遇了最痛苦的事情死去的時候，也沒有人給予他任何同情。

拉爾斯從小就是讀著這樣的傳說長大的，可他卻是第一次想到，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芮茵身上，他會怎麽做？

——殺了他們！她應該是被整個世界捧在頂端的存在，如果有人敢這樣對她，無論是誰，他都一定會把那些家夥碎屍萬段！

“……也許我的確是沒有資格指責那位黑暗之神。”拉爾斯無比冷漠地註視著蘭達提尼，輕聲說道，“但是，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指責我呢，黑暗精靈王閣下？別忘了，兩百年前，身為黑暗一族，卻出現在人類聯軍隊伍中的人，可正是你們偉大的祭司提奧呢。”

說完，他根本沒有再去看蘭達提尼驟然難看下來的臉色，一個轉身就飛奔了出去。

芮茵是黑暗之神瑟雷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是真的！

她把他從最黑暗的深淵中拉了上來，她一路帶著他走向光明和勝利的方向，在最艱難的時候告訴他要勇敢堅強善良……她是那樣堅強獨立內心柔軟的人，這樣美好的存在，怎麽可能會被神座選為黑暗之神瑟雷斯！

拉爾斯如同殺神一樣披荊斬棘浴血前進，幾乎是一路狂奔到坎德爾城堡中。這時候天還沒有亮，他沒有驚動任何人，一路沖到了芮茵休息的臥室外面，剛剛伸出手來想要敲門，卻突然聽到了從沒有關嚴的門縫中傳來的說話聲。

這個時候，無論是維吉亞還是加拉哈德都不可能出現在她的房間中，拉爾斯屏住了呼吸，一只眼睛悄悄地湊近了那扇門，從門縫中慢慢看進去。

床上沒有人，從回來就宣稱很累需要休息的芮茵穿著黑色的寬松長袍站在落地窗邊，手裏像是無聊一樣把玩著一面鏡子，背對著他向灰蒙蒙的窗外張望著。

她並不是一個人，身穿漆黑鎧甲的高大騎士站在她的背後，如同影子一樣沈默而忠實地凝望著她的背影。

拉爾斯知道芮茵把那面失而覆得的瑟雷斯的遺物帶了回來，因為兩人久別重逢，他並沒有在剛剛見面就追問那麽多的細節，可是芮茵也從來沒有說過，那個神秘的墮落騎士也被她和鏡子一起帶了回來。

拉爾斯渾身僵硬地站在門外，他簡直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掉，然而清楚傳入耳中的聲音卻在一次次提醒著他的存在。

“莫爾多瓦，準備好了嗎？”

“大陸各處深淵魔域的出口都已經開啟，十萬高級魔獸已經隨時待命。主君，只要您一聲令下，這個世界將再次冠上瑟雷斯的名字。”

黑騎士恭謹地低下了頭，如最初遇見的那時候一樣，單膝跪在了女子面前：“墮落騎士莫爾多瓦，在此為您獻上他的忠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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